引言

  星星总是在那儿,无论长夜,亦或是天明。             

第一章 不堪回首

  “有钱喝酒不还钱?!”
  楼下传来了恼怒的吼声。
  “你好好待在那儿,别动。”方禾小声对坐在床边的女孩说。
  “嗯。”女孩乖巧地点点头。
  方禾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道缝隙。
  客厅没点油灯,有些昏暗,隐约可见地板上散落着大小各异的酒瓶。混混随手拾起一个酒瓶,掂了掂,突然猛地砸在面前的男人的脑袋上。
  “老子让你喝!”混混用力踹了几脚,“让你喝个够!”
  男人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
  “头儿,别生气别生气,”混混身后的同伙急忙拦住他,“把他弄死我们就不好交差了。”
  混混点点头,没再继续踹下去。
  见混混终于收手,男人喘着粗气,慢慢爬了起来。他的额头已被染红,血液顺着脸庞向下滑落。红色,点点的,在老旧的衣裳上缀出朵朵殷红的花。
  男人看上去三十多岁,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眼中没有一丝神采。身上的衬衫遍布污渍,应该是穿了许久。
  男人呆滞的目光越过混混,望向混混身后。
  混混顺着男人的目光转头看去,却见墙上挂着一张遗照。照片里是一个女人,比混混见过的所有女人——包括壁垒里的那些大人物——都要漂亮。
  混混摇摇头,心中暗自惋惜。
  “走!”混混与同伙抓住男人的肩膀,推搡着,离开了客厅。
  方禾关上房门,瘫坐在地板上。
  “哥哥,爸爸怎么样了?”女孩声音有些发颤,眼中闪着泪花。
  方禾撇过头,“哼”了一声。
  “那个混蛋不会回来了。”
  “我……我怕……”女孩轻声抽泣着。
  方禾忽然慌乱起来,他连忙站起身,来到妹妹身边,将她拥入怀中,安慰道:“小诗,别怕,还有我在呢。”
  ……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路人的惊呼、男孩的哭喊与他愤怒的嘶吼构成了那天的主旋律。
  ……
  “他杀了人!是人!就只是赔钱和给我们这张破玩意吗?!”他大声吼着,用力地将一张卡片拍在桌子上。
  年轻的治安队员同情地看着他。
  “人家可是壁垒里的大人物,能赔偿你就不错了。”
  “可他杀了人啊……”他失魂落魄地重复着,“他杀了人啊……”
  ……
  “你能不能不要成天只知道喝酒!”男孩大声喊道。
  他只是瞥了男孩一眼,又呆呆地盯着墙上的遗照,不停地往嘴里灌酒。
  ……
  他只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而已……
  泪水湿润了方禾的眼角。
  窗外,夜色如墨,没有一丝光亮。
  方禾起得很早,他要赶在妹妹起床前把一片狼藉的客厅收拾好。方禾重新摆放了家具,清理了原本地板上到处都是酒瓶与玻璃渣,那些玩意儿装了两个麻袋。
  看着焕然一新的客厅,方禾嘴角微微扬起。
  就让过去彻底成为过去吧。他想。
  耀眼的晨光透过窗户洒进客厅,阳光缓缓蔓延,直至爬上了方禾的脸庞,一切都闪着金黄色的光芒。
  这个时间也该醒了。
  方禾小心翼翼地通过“吱呀”作响的楼梯,来到二楼的卧室。他轻轻推开门,发现妹妹已经醒了。
  方小诗坐在床边,打着哈欠。
  方禾笑了笑,说:“早上好。”
  “早上好,哥哥。”方小诗含糊不清地说着。
  方禾来到床边,微微弯腰,背对着妹妹。
  “上来吧。”
  “嗯。”方小诗趴在方禾背上,两手环在他的胸前。
  方禾托着妹妹,直起腰,喊道:“走喽。”
  “啊!哥哥你个笨蛋!别跑啊!会摔的!”
  方禾背着妹妹很快就到了楼下,他帮着妹妹坐上轮椅后,便去做起了今天两人的早餐。
  “今天的早餐来啦。”方禾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白粥,放在了餐桌上,“当然,还有这个。”正说着,他变戏法般地拿出了两个煮鸡蛋。
  “喏,你的。”方禾把煮鸡蛋放在了妹妹面前,然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哥哥,爸爸他真的不会回来了吗?”方小诗低声问。
  方禾脸上的笑意褪去,他沉默下来。
  良久,他开口说:“我们要学会自己独立生活……先吃早餐吧。”
  “嗯。”
  早餐在漫长的沉默中结束了。
  吃完早餐,清点储藏柜的方禾很快便发现了件相当麻烦的事——家里的食品储藏快没了。尤其是饮用水,这些都是不可或缺的物资。
  最终,方禾决定离开家门做一次采购。他在父亲的卧室里找到了一笔钱。虽然不多,但能供他们两人生活一段时间。只是这注定不会长久。
  必须得找份工作了。方禾想。
  “小诗,好好呆在家,我很快就回来,”方禾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不要给除了我之外的人开门,不管多熟都不行。”
  “知道啦,哥哥,别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方小诗无奈地看着他,“我都快十五岁了,能照顾好自己。”
  方禾点点头,说:“最好是这样……那我走了。”
  “再见,哥哥。”方小诗关上了门。
  方禾直到亲眼看着方小诗把门锁上,这才敢放心离开。这并能不怪方禾小题大做。毕竟,在壁垒外的贫民区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一阵寒风吹过,方禾打了个冷颤,紧了紧身上有些单薄的衣服。
  天气转凉了,要不要给小诗添件厚点的衣服。方禾思索着。
  街上行人不少,大多步履匆忙。每个人都在尽可能地为寒冷的冬季以及即将到来的春节储备物资——不管再怎么样艰苦,春节也总是要过的。
  随着人流,方禾向附近的杂货铺进发。
  贫民区的建筑大多低矮破旧,而远处的墙是附近最高的建筑物。
  墙是黑色的,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墙所代表的是这个地区的权力中心——335号壁垒,目前由星源财团掌控着。
  方禾曾听人说过,星源财团是灾变前某个跨国集团分裂出来的,而那个跨国集团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这当然只是一条说不清真假的传言,但它至今仍在贫民区被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是贫民们唯一的娱乐活动。
  “我听说方文遒昨晚被放高利贷的那伙人带走了。”路旁,一个大婶神秘兮兮地对她的朋友说,“现在指不定被丢在哪个污染区被吃得渣都不剩……”
  方禾停下了脚步。
  说话的那个大婶面色有些蜡黄,颧骨突出,高高瘦瘦的身材让她看起来像根竹竿。身上穿着的灰色布衣打着几个颜色差别不是很大的补丁,已经洗得泛白,没有一丝褶皱。
  方禾愣了下,这不是自家的邻居顾大婶吗?
  这时,顾大婶也注意到了方禾。
  哟,正主来了,得好好问问,给待会儿和姐妹们聊天找点话题。
  于是她连忙拉住方禾,说:“哎哟喂,这不是方家小子吗?你家昨晚那么吵,没出啥事吧?你爸呢?今天怎么没看见他?”脸上的担忧恰到好处,不似作伪。
  看见顾大婶眼中冒出的精光,方禾心中便生出了了几分厌恶。正当方禾要说些什么时,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小子,你是东街四十七号的吧。”
  方禾回过头,却见眼前是一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男孩裹着头巾,肤色黝黑。手里剥着花生,时不时往嘴里丢几粒。
  方禾迟疑了下,道:“是。”
  “那就好办了,”男孩点点头,“你爸被白鹰帮的人带走了,那这个月的保护费就由你来交了……本来一会儿才轮到你家的,但既然现在碰到了,就先交了吧。三十纳塔,掏钱吧。”
  “保护费?”方禾皱起了眉头,声音不由自主提高了个八度,“凭什么?!”
  “凭什么?”男孩笑了笑,“就凭这个。”他抬起左手,拉开一截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的狼头刺青。
  “动作快点,别逼我动手……还有你们两个,也一起交了。”男孩指了指顾大婶和她的朋友。
  “好好好,这就给这就给……”两人急忙掏出钱,仔细点了几遍,这才递给了男孩。
  男孩满意地点点头,也没清点就把钱塞进了口袋。他又看向方禾,不耐烦地说:“快点,臭小子,别耽误本大爷的时间……还是你要我亲自拿?!”
  “我不会给的!”方禾对他怒目而视。
  “嘿,小兔崽子,”男孩轻蔑地看着他,“本来我不想动手的。”话音刚落,男孩吹了声口哨,而后猛地挥拳砸在方禾腹部。
  方禾一声闷哼,倒在了地上。他双手捂住肚子,蜷缩着身子,口中无意识地呻吟着。行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但他们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又快步离开。
  没人愿意多管闲事。
  男孩蹲在方禾面前,笑嘻嘻地看着他,道:“啧啧,真可怜啊。”说完,男孩从方禾身上掏出了所有的钱,他数出三十纳塔,“放心,小子,我是有原则的。”剩下的钱又被他塞进了方禾的口袋里。
  男孩拍了拍方禾的肩膀,脸上带着微笑,说:“记住了,下次听话点。”接着,他站了起来,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了。
  “诶呦喂,方家小子,没事吧。”顾大婶走上前,扶起方禾。
  方禾摇了摇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我跟你说,那些帮派的人咱这种平头百姓可惹不起,你家里还有个小妹,可不要犯傻……”
  方禾没有说话,他默默挣开顾大婶的手,慢慢走了。
  “真可怜啊。”顾大婶的朋友说。
  “是啊,真可怜。”
  “昨晚你怎么不叫治安队?”
  “治安队?别开玩笑了。”顾大婶嗤笑一声,“又不关我的事……再说了,要是被他们报复怎么办?”
  还未走远的方禾脚步顿了一下,而后大步走了。
  兜兜转转,方禾来到了杂货铺。
  “一共四十五纳塔。”
  说话的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齐眉短发下是一张面色红润的脸——这在贫民区倒是相当少见。此时,这位杂货铺老板娘正在在柜台后,递给面前的老太太要买的东西。
  老太太头发花白,佝偻着腰,时不时剧烈地咳嗽,而后慢吞吞地掏出钱来。
  “张老太太,你都病成这样了,不买点药?你之前照顾的那个什么……什么赵兴呢?不会是跑了吧?那种人怎么看都不像什么好人,吃你的住你的,等你病了就不见踪影……要我说,张老太太,你就是上了年纪,老眼昏花,分不清谁是谁了。”老板娘接过钱,拉开抽屉,放了进去。
  方禾站在老人身后,盯着装钱的抽屉,愣着一动不动。
  老太太也不恼,只是笑着说:“阿兴说他去找工作了。”
  老板娘满脸狐疑地盯着她,但也没说什么。
  老太太缓缓转身,而后看见了身后的方禾。
  “方禾来买东西呀?”老太太脸上似乎永远带着微笑。
  “啊……”方禾回过神来,连忙点点头,“嗯。”
  “要照顾好你妹妹。”老太太叹了口气,又咳了几下,慢悠悠地离开了杂货铺。
  “要什么?”老板娘问。
  方禾走近柜台,道:“两小袋米、外套……和我差不多大的,要厚一点的……”他比划着。
  老板娘从货架上取下东西,放在了柜台上。
  “额……一桶三级饮用水……”
  一桶有些浑浊的水被“砰”地一声砸在柜台上,柜台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还有一桶两级饮用水。”
  一桶要清澈许多的水出现在方禾眼前,而装水的容器也比刚才那桶小上一号。
  老板娘扫了一眼柜台上的东西,迅速开口道:“一百零九纳塔。”
  “这……这么多吗?”方禾吃了一惊。
  “饮用水又涨价了……要买就快点,买不起就滚蛋!”老板娘不耐烦地看着他。“是穷鬼就不要浪费老娘的时间!”
  虽然很贵,但仍不得不买。无奈之下,方禾掏出钱,仔细地数出了一百零九纳塔,递给了老板娘。
  老板娘捏住钱,往回抽,没抽出来。老板娘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用力拽过钱,收进了抽屉。
  方禾叹了口气,拿上东西,怅然若失地离开了。
  老板娘盯着他的背影,嘀咕了一句:“穷鬼……”      

第二章 工作

  “哥哥,你怎么又买这么贵的东西。”虽然嘴上是埋怨的语气,但方小诗脸上的雀跃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她拿着新买的大衣,在镜子前不断比画着。虽然大衣颜色单调,布料粗糙,但方小诗还是一副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
  “最近越来越冷了,要穿厚一点,着凉了可不好。”方禾一脸严肃地说。
  “知道了,哥哥,你就放心吧。”
  入夜,方禾与妹妹吃过晚饭。收拾碗筷的工作理所当然地落在了方禾身上。
  洗碗的水是在附近的水站买的,一纳塔一个容器的水。装水的容器不管是一个水杯还是一个木桶都是按一纳塔算的。很显然,这个容器自然是越大越好。所以每天下午,方禾都会用小推车装着一个硕大的木桶去买水。
  当然,这里的大多数居民都是这样的。
  水站的水没有经过特殊处理,所以并不能饮用,但用来作为生活用水还是可以的。
  方禾用水很小心,获取没有被污染过的水并不容易。
  “别看太晚,今天早点睡,明天还要去私塾。”方禾擦干了手上的水渍,走到桌前,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
  “知道啦,哥哥。”方小诗的视线费力地从书上挪开,嘟囔道。
  方禾微微叹了口气。还有一个多月妹妹就要从私塾毕业了。一般来说,贫民区的孩子们从私塾毕业后,基本都去赚钱养家了。没有人会想着让他们升入高中,继续深造。
  没有别的原因,只有壁垒里才有高中。
  方禾不想让妹妹辍学。在这样一个时代,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他想着。他已经打听过了,壁垒里的学校每年的学费是两千纳塔,一个学期还有五百纳塔的资料费,他盘算着。必须得找一份有足够薪酬的工作,可这样的工作只有在壁垒里才能找到吧?他有些苦恼地想着。
  方禾皱起了眉头。
  只好明天去碰碰运气了。他想。
  第二天,方禾送妹妹到私塾后,他没有回家,而是向着壁垒的方向走去。
  壁垒大门是有守卫的,他们会让我进去吗?应该会的吧,毕竟我有这个。方禾攥紧了手中的物件。到时候只要给他们看就好了。他们不会为难我的。
  一路胡思乱想着,方禾来到了壁垒的大门前。
  看到金属大门前那几个穿着黑色军装的士兵,方禾不禁紧张起来。
  “滚开!小子,别靠近这儿!”一个士兵注意到了走来的方禾,他举着枪,对着方禾脚下的地面。
  方禾吓了一跳,不敢再走过去。他全然忘了先前的准备,只是傻傻地看着枪口。
  “还愣着干嘛!快走!”士兵拉动了枪栓。
  方禾吓得抖了个激灵,连忙举起了手中的卡片,说:“别……别开枪,我……我有通行证。”
  方禾手中的通行证正是那年的赔偿之一,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某一天用上它。
  一个士兵满脸厌恶地走了过来,看了眼通行证,确认无误后,摆摆手,嫌弃道:“赶紧进去……真是晦气……”说完,又往地上啐了一口。
  在几个士兵的注视下,方禾穿过了大门,进入了壁垒。
  过去,方禾只知道壁垒和贫民区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地方,可他却从来不知道二者的差别会有这么大。
  砖石建筑的楼房整齐划一地排列在道路两旁,街上人来人往,偶尔能看到几辆汽车从硬化路面上疾驰而过。方禾环顾四周,心中一片喜悦与紧张,这就是壁垒吗?
  对了,要抓紧时间,我是来找工作的。
  可方禾并不知道在壁垒里哪里是招工的地方。这时,他看见了一个路过的中年男人,便诚恳地问:“这位先生,请问……”
  话音未落,中年男人便直皱眉头,嚷嚷道:“那帮看门的士兵怎么办事的,这种东西都放进来……你赶紧给我滚远点!别烦我!”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方禾不甘心,一连问了好几个人,但每个都是如同避瘟神般对方禾避之不及。
  “为什么会这样?”方禾茫然地看着远处对着他指指点点的路人,他并不觉得自己除了穿着和他们有什么不同。
  可为什么会这样?
  优关中学人事处的办公室里,张涛正心烦意乱地翻着报纸。当然,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一周前发生的那件事让学校保洁员的职位出现了空缺,而现在已近年关,人手自然是不好找的。
  可领导偏偏让他在这两天尽快解决,要不然就让他自己来干。
  这怎么可能?!
  都怪那帮无法无天的小兔崽子!张涛愤愤地想着。
  “铃铃铃”……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张涛拿起电话,没好气地开口道:“干嘛?”
  “张主任……那个……”是学校门口的保安,“有人说看到了学校的招聘广告,要来应聘……”
  “让他过来,快一点!”张涛语气急切地说。
  “但……但是……他……”保安欲言又止。
  张涛没心情陪保安玩猜谜,他直接挂掉了电话,长舒一口气。
  这次应该能解决了吧?
  两分钟后,方禾站在了人事处的办公室里。天,他从未见过这么气派的房间。他进来时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弄脏了干净得发光的地板。此时,方禾的心跳得飞快,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录用自己。只是,对面的中年男人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这让他有些局促不安。
  “壁垒外来的?”张涛不甘心地问。
  “是……”方禾低着头,感觉脸有些发烫。
  张涛的脸色变得越发阴沉。
  “姓名?”
  “方禾。”
  “年龄?”
  “十七……十八……”
  “你能干什么?”张涛上下打量着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方禾。
  “您是招保洁员的吧?”方禾拍了拍胸脯,“保洁员能干的我都能干。”
  “那可不一定……”张涛冷笑着,显然知道些什么,但他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家里几口人?你为什么来壁垒里找工作?”张涛接着问。
  “就……就我和我妹妹……我想壁垒里的工作收入会更高一些。”
  “啊……那还真是可怜啊。”张涛面无表情地说。
  到底要不要用他?真是该死!为什么他不是壁垒人?
  “主任,茶。”
  张涛的纠结被年轻的助手打断,他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张涛的食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目光直视眼前的方禾。
  “你想要这份工作吗?”
  “想。”方禾激动地点点头,眼中闪着希翼的光。
  “给我个理由。”
  “理……理由?我……我和妹妹的未来需要它……”方禾声音越来越小,他不知道这个是不是对方想要的理由。
  “算了……恭喜你,明天就来工作吧。”张涛拿出张卡片,签上名字,递给了方禾,“这是你的工作证明,士兵会放你进来的……月工资……嗯……三千纳塔,怎么样?”
  方禾愣了一下,而后欣喜若狂地说:“真是太感谢您了。”
  “你先回去吧。”张涛摆摆手,示意方禾离开。
  注视着离开的方禾,助手奇怪地问:“主任,壁垒外那些猪猡又脏又懒,手脚还不干净,为什么要用他?”
  “呵……”张涛摇摇头,“壁垒人又好得到哪去?既然两者没什么不同,用谁又不是一样呢。”
  傍晚,从私塾回家的路上。
  “哥哥,今天那帮人又来私塾闹事了。”方小诗一脸不满地挥舞着手臂,语气激动地说,“张老师都被他们打伤了。真是一帮坏蛋!无赖!”
  正推着轮椅的方禾脸色一变,仔细地看了看妹妹,紧张地问:“他们进私塾了?!你怎么不早说啊……你有没有受伤?!”
  方禾知道妹妹所说的那帮人都是些什么货色。那是一个名叫“逐夜之眼”的反智组织,行为与言论一向都非常激进。
  看着方禾的样子,方小诗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侧过脸,开口道:“那当然……”
  方禾瞪大了眼睛。
  “……是没有啦。”方小诗笑嘻嘻地补充道。
  听到妹妹这么说,方禾松了一口气,接着抱怨道:“真是的,老是这么让我提心吊胆的……我很担心你的,以后别这样了。”
  方小诗吐了吐舌头,小声说:“知道啦,哥哥。”
  “不过,话说回来,治安队也不管管那帮混蛋,以后他们只会更加得寸进尺的。现在加入他们组织的人越来越多,我们私塾里有些学生也相信了他们的言论,整天嚷嚷着什么‘是现代知识导致的灾变,只有消灭现代知识的产物,退回田园时代,人类才能延续下去’……”方小诗撇撇嘴,“哼,都是些不学无术的笨蛋,被人耍的团团转。”
  “那你可得离他们远点……”方禾想了想,笑着说,“搞不好他们也会把你变成一个笨蛋。”
  “哼!我才不会变成笨蛋呢……不过我肯定会远离那些家伙的,他们很令人讨厌的……哥哥,走快点啦,太阳落山了看书就不方便了,还得把今天学的东西教给你呢。”
  “好好好,走快点走快点。”方禾哈哈大笑,加快了步伐。
  风,呼啸着,带走了叶对树的最后一丝眷恋……
  “你们老师今天和我说了,你在私塾的成绩很好。”晚饭的餐桌上,方禾看着埋头吃饭的妹妹,如是说道,“他希望你能继续读下去……刚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我们没钱。”方小诗小声嘟囔道。
  “钱会有的……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方禾说着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方小诗吃了一惊,盯着他说:“哥哥,我们是穷了些,但你可别做傻事啊……哎呦,干嘛打我?”她捂住被方禾敲了一记的脑袋,颇为委屈地问。
  “瞎说什么呢……”方禾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我今天去了一趟壁垒,在那找了一份工作。如果平时省着点用钱的话,供你上高中是没有问题的。”
  “真的吗?”妹妹惊喜地问。
  “当然是真的,”方禾点点头,又补充道,“我怎么可能会骗你……说说你的想法吧。”
  “我的想法吗?”方小诗的声音小了下去,“我当然是想读高中的,只是……”她偷偷瞄了眼方禾,接着说,“……只是担心会给你增加负担。”
  “没什么可担心的……”方禾摆摆手,“既然你也同意了,那就这么决定了。你在私塾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现在你只需要负责读好书,赚钱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交给我就行。”
  “谢谢哥哥……不过,壁垒里是什么样子的?”方小诗好奇地问。
  “这个嘛,你去了就知道了。”方禾故意卖了个关子。
  “不嘛,我现在就想知道。”方小诗心里猫挠似的,自然不想就这样被方禾打发,她晃着方禾的手,“告诉我嘛。”
  “好吧好吧,”方禾对这个妹妹颇为头疼,“真是拿你没办法。”
  优关中学的档案室里,张涛最后扫了一眼方禾的资料,便准备放入档案柜中。
  这时,一只手抓住了资料。
  “不介意我看看吧,张主任。”
  张涛看了眼来人,哼了一声,道:“喜欢看就拿去看,不用问我。”
  那人翻了翻资料,笑着说:“哟,壁垒外的人?张主任什么时候会大发善心了?我可一直以为张主任是坚定不移的壁垒派的……啧,真是少见啊。”
  “我没有发什么善心……”张涛涨红了脸,忍不住反驳道,“只是没办法在两天之内找到替代的人罢了……都是公事公办,聘用壁垒外的人学校也是有先例的!”
  “哈哈,是是是,你只是公事公办。”来人笑了笑,把资料放入柜子中,“可你一直都是把他们称之为‘人’的,不是吗?”
  张涛沉默下来,说:“你不也一样吗?”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不检举我?”
  “我什么也不知道……”他侧过脸,低声道,“还有,我不会加入你们的,你不用问了。”
  “好吧。”虽然张涛的回答在意料之内,但来人还是感觉颇为遗憾,她摇摇头,“那下次再见,期待你之后的回答,张主任。”    

第三章 希望

  “……陆氏无面虫是一种群居食肉性昆虫,成年虫体有成年人的拳头那么大。甲壳呈黑色,分布有紫色条纹,可飞行,通常生活在距污染区一至三公里处的湿地里。你们都注意了,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生物……”
  讲台上,负责教授野外知识课的张老师正指着图片上的无面虫向学生们讲解。
  张老师个子不高,脑袋顶上稀疏的头发好似快要灭绝的时针草般岌岌可危。他身上穿着的黑衣没有一丝褶皱,胸前还别着一枚私塾颁发的优秀职工勋章。金丝眼镜的镜腿上缠着胶带——显然是已经断了。与之相配的,是他脑门上的那圈绷带——那是昨天与闯入私塾的那伙人发生争执后留下的纪念。
  在这门课上,大多数学生都表现得十分认真——至少表面上看是这个样子,毕竟未来运用到这门课的知识的概率还是相当大的——贫民区有谁会一辈子不去野外呢?这可比什么数学物理有用多了。
  看着底下的这帮学生,张老师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一个月后这个教室里会有多少学生进入贫民区的工厂,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不是他所能改变的。事实上,在这些人当中,并不乏一些天资聪慧的学生,但这不会让他们的未来有任何改变。贫民只能是贫民,就算混得再好,在壁垒人眼中依然只是愚蠢不堪的“猪猡”。
  这一切是谁造成的?
  他当然明白这些都是谁的错,但他也只能和大多数人一样“不知道”——有时候,知道也是一种罪过。
  张老师摇摇头,好似这样就能把这些想法甩出脑子。他开口,只是声音已有些沙哑:“把你们的生物图鉴拿出来。”
  方小诗低下头,从抽屉中抽出了薄薄的生物图鉴,却不想一份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也被一起带了出来,而后掉在地上。方小诗愣了一下,满心疑惑。
  这是谁放在我抽屉里的?
  没多想,她把纸条捡了起来,又放回了抽屉里。
  时间过得很快,私塾的王老头准时敲响了树底下的钟。
  放学了。
  “今天就讲到这儿,回去的路上都小心点。”说完,张老师便快步离开了教室。
  学生们都兴冲冲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方小诗则是从抽屉拿出了纸条,展开看了看。上面的字不算好看,但是写得很工整 ,能看出来是字的主人一笔一划地认真写的——
  “方小诗同学,放学后能去一趟教室旁的那棵大树下吗?”
  方小诗撇了撇嘴,嘟囔道:“有什么事就不能亲自来说吗?真是的。”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得去一趟。不管怎么说,她也不能自己走了,让那个送纸条的家伙傻乎乎地等在那。最重要的是,哥哥还没来呢,他不会允许自己一个人回家的。
  教室旁,三个躲在这儿的男孩互相拉扯着。
  “上啊,江文,成败在此一举了。”
  两个男孩使劲推着拼命抗拒的江文,想让他去树底下赴约。
  “可……可是……那什么……我还没准备好,要不下次吧。”江文脸上带着慌乱。
  “别可是了,真放人鸽子你就没有下次了!人可等那儿了……快点,不要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似的。”一个男孩说。
  “就是!”另一个男孩赞同地点点头,“纸条我可是帮你送到了……还差点被发现了,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结果你就这样?你这可就恁不厚道了。”
  男孩指了指树底下的方小诗,冷笑着说:“我今儿个就把话撂着了,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要不然……呵呵,你自个看着办吧。”
  “那……那我去了?”
  “嗯嗯,快上快上,我们哥俩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另一个男孩鼓励道。
  虽然江文脸上是一副决然的表情,但他却走得很慢,一步三回头的,就仿佛他要去的是刑场一般。
  男孩看到他这幅样子,顿时气得牙痒痒,龇牙咧嘴地嚷嚷道:“我就知道他这怂蛋肯定是烂泥扶不上墙!就让我来帮他一把吧!”话音刚落,便是见男孩一脚踹在江文屁股上,而后拽着另一个男孩一溜烟跑了。
  而毫无防备的被踹了一脚的江文,则是下意识地惊呼一声,然后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方小诗面前。江文看着面前脸上一副恍然大悟表情的方小诗,他顿时涨红了脸,尴尬得无以复加,恨不得立马找条地缝钻进去。
  能让他钻进去的地缝自然是没有的,所以此时他也只能在心里臭骂那两个混蛋。
  “原来……”方小诗歪着脑袋,回想着,“原来是你啊,江文同学,我认识你……”
  她……她说认识我?!江文的心中瞬间被一种叫做喜悦的心情所填满。
  正说着,方小诗忍不住用手掩着嘴轻声笑道:“……不过是在打群架的通报名单上。”
  “这……这样吗?”江文挠了挠头发,尴尬地笑了笑。
  “不过你是为了那个学弟才会和那帮学生打架的,对吧?”
  “我……我只是看不惯他们那个猖狂的样子……”江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那你还是很勇敢的嘛……”
  “没有没有,我的两个死党也帮了我。”
  “那么……江文同学,你找我是有什么事要说的吗?”
  “啊……这个……那个……”江文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我是想说……我……”可他“我”了半天,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见他的脸越来越红,活像一只熟透了的螃蟹。
  方小诗很聪明,自然猜到了他想说些什么。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让他太过尴尬,于是抢先说道:“我们可以做朋友……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方小诗。”说完,伸出了右手。
  “啊……我……我叫江文……”江文伸出手虚握了一下,而后便如同触电般把手收了回来。
  “很高兴和你做朋友,江文同学。”方小诗露出了笑颜。
  好……好美……
  一时间,江文痴了,灵魂仿佛出窍了一般,久久无法回神……
  优关中学的走廊里,结束了一天工作的方禾正把工作服塞进自己的储物柜里,准备离开学校。
  他转头看了眼窗外快要落山的太阳,喃喃道:“得快点,要不然妹妹该着急了。”
  这时,几个学生嘻嘻哈哈地走了过来。领头的那个头上绑着条束发带,校服领口敞开着,瘦削的脸上带着几乎溢出来的高傲的神情。
  方禾认识这个看起来就像个痞子似的家伙,他叫做秦杰川,学校里一个学生帮派的头头。方禾低下头,想尽量不引起他们的注意。
  只是,他的希望注定是不能实现的。
  “唉,我说,你们几个有没有闻到走廊里有一股怪味啊?”秦杰川抬手在鼻子前挥了挥,阴阳怪气地说,“不会是有只猪猡跑进学校了吧?”
  “是啊是啊,熏死了!”几个学生一脸附和道。
  “你们也闻到了?!我就说嘛,我还以为我闻错了。简直臭死了!”秦杰川做了个夸张的呕吐表情。
  “秦哥,要我说啊,”一个学生谄媚地笑了笑,“单单只是普通的猪猡也发不出这种臭味……起码得是一只十八年的杂种猪猡才行!”
  “哈哈……”秦杰川大笑,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众人纷纷跟着笑了起来。
  “你,就是你。”秦杰川指了指方禾,“先别走,我问你,你有没有看到一只猪猡跑进来了。”
  “没……没有……”方禾低声道。
  “没有?不能啊,猪猡可是很大一只的,不可能看不见啊。”秦杰川故作疑惑的样子,“难不成是它藏起来了?”
  “我不知道。”方禾握紧了拳头。
  “应该就在这的啊。”秦杰川环顾四周,“你闻闻,这味道那么重……”
  方禾握拳的指节微微泛白,指甲深陷肉缝而不自知,就好似感觉不到疼痛般。他语气僵硬地说:“我不知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不能……不能动手。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交保护费那天的一切此时还历历在目。不同的是,当时顶多被打一顿,现在则是被打的同时还要失去现在这份宝贵的工作。
  “哦……这样啊。那下一次看见猪猡的时候可得记得告诉我们,那些猪猡可是很危险的。哈哈哈……”秦杰川大笑着,离开了走廊。
  他身后的学生们则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混蛋!该死的混蛋!方禾死死盯着他们大笑着离去的身影,心中愤愤地骂道。
  白驹过隙,转眼,一个月已然过去,时间来到了二月份。
  漫天飞舞的雪花纷纷扬扬,落满了目光所及的每一个角落。
  “哥哥,歪了歪了。”门前,脸冻得通红的方小诗正对着贴对联的方禾指挥着。
  “啊……那这样呢。”方禾微微调整了下。
  “嗯……好了。”方小诗满意地点点头,抹去了脸上沾着的雪花,“仔细看看的话,我写的还是蛮不赖的嘛。”
  “嗯嗯,说的没错。”方禾笑着答道,“好了,快点进屋吧,外面风太大了。”
  “哦哦,好。”
  进屋后,方小诗来到窗边,双手托着下巴,痴痴地看着窗外忙里忙外的大人和嬉戏打闹的孩童,喃喃道:“真好啊……”
  “是啊,真好啊。”方禾凑了过来。
  “呀……哥哥你个笨蛋,吓我一跳。”方小诗气鼓鼓地看着方禾,接着脸上又出现了一抹哀伤,“要是爸爸妈妈也在就好了。”
  方禾眼中闪过一丝悲切,他勉强笑了笑,说:“在的……他们一直都在……”说着说着,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坚定起来。
  “嗯……一直都在。”方小诗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看着窗外的雪花,说,“哥哥,你快看,好美的雪啊。”
  方禾看向窗外,确实很美呢,只是……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熬不过这个冬天。真是可笑,我连自己都管不好,竟然还会想到别人,他想着。
  年夜饭是兄妹两人一起准备的,这顿饭异常丰盛,甚至还有平日难得一见的荤腥。
  “年三十了,小诗有没有什么愿望,说不定我能帮你实现呢。”
  “啊……愿望吗?”方小诗放下手中的碗筷,皱着眉头地想了想,“当然有哦。”说完,便双手十指交叉,闭着眼,默念着什么。
  待她睁开眼时,看见的是一脸哭笑不得的方禾。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帮你实现啊。”
  “才不要告诉你呢,我又不是和你许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好吧好吧,随你便吧。”方禾无奈地摇摇头,“吃饱了吗?”
  方小诗听了旋即拿起碗把最后几口饭扒进嘴里,鼓着嘴说:“吼了(好了)。”而后吞下饭,拿起水杯淑了漱口。
  “那我们走吧。”说完,方禾便背起方小诗,往楼上走去。
  “唉,哥哥慢点走。”方小诗惊呼道。
  方禾背着妹妹,径直来到了楼上的木梯前。
  “抓紧了。”
  “嗯。”
  方禾顺着木梯,慢慢向天花板爬去,而后拉开活板门的拉栓,爬上屋顶,两人瘫坐在屋顶上。
  “呼……可累死我了,你又胖了。”
  “才……才没有呢!”方小诗的脸变得通红。
  “哈哈,我开个玩笑……”方禾笑了笑,然后指着夜空中漫天的繁星,“今晚的星星很多啊。”
  方小诗也望向夜空,而后惊叹道:“哇,好漂亮啊。”
  方禾把手伸向空中,说:“可惜,太远了,摘不到。”
  “我们私塾的老师说人类在灾变前是能飞的……坐着巨大的铁鸟……”方小诗张开手,比画着自己想象的“铁鸟”的大小。
  “是吗?”方禾来了兴趣,“那以前的人类一定能摘下星星吧。”
  “也许吧。”方小诗也不是很肯定,“老师没说。”
  “如果是真的话,那可真是个幸福的时代啊。”
  砰!
  “哥哥,看,烟花!”方小诗兴奋地指着壁垒上空那些转瞬即逝的烟火。
  砰砰砰!
  “无论长夜如何漫漫无尽,你我还有繁星陪伴……”方小诗看着烟花,嘴里轻轻哼唱着古老的歌谣。
  方禾呆呆地看着妹妹,看着她眼眸中倒映着的五颜六色的烟花。
  夜空被烟火照亮的同时,心也不再黑暗。
  ……
  男孩从小巷中跑出来,拉住了路边的父母。
  “爸爸妈妈,你们快过来!”
  “唉,别急啊,小禾。”女人笑着说。
  “瞧他这劲儿,随我。”男人也笑了。
  ……
  “妈妈,这个宝宝怎么了。”男孩好奇地问,“我在这个小巷里看到的时候就这样了。”
  男人和女人沉默着。
  良久,女人看着怀里的婴儿,说:“我们收养她吧。”
  “可她的腿……”男人有些犹豫,他看了看一脸坚定的女人,悠悠地叹了口气,“……好吧。”
  男人蹲下来,对男孩说:“小禾,以后你要多个妹妹了。”
  “妹妹?好哎……我有妹妹了!”
  男人与女人看着喜悦的男孩,相视而笑。
  ……
  “老天老天,我希望能永远和哥哥在一起,拜托您啦,一定要实现啊。”       

   

第四章 坠入现实

  不知不觉间,盘踞在335号壁垒的冬天悄无声息地离去,而嫩绿的枝桠正无声地诉说着春天的来临——欢乐的时光总是显得很短暂。
  “这名总算是报好了,”回家的路上,方禾松了口气,一脸轻松,“这段日子没白忙活。”
  “嗯嗯,哥哥最厉害了。”轮椅上的少女笑得很开心。
  “说起来也要感谢那个张主任,他帮了我们这么多,是我们的恩人,这点你要记住了。”方禾严肃地说。
  方小诗点点头,认真道:“这个我知道……咳咳咳……”
  “你生病了?要不要去买药?”方禾紧张起来。
  “没事,不是什么大问题,就不用买药了,自己会好的。”
  “真的不用吗?”方禾还是有些不放心。
  “真的不用了,哥哥,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方小诗笑了笑。
  “那……那好吧……你的学生证要放好,别弄丢了……嗯,虽然原来那张通行证现在用不上了,但也别乱丢,知道没?”
  “嗯,知道了……哥哥,我有些不明白……”少女皱着眉头,努力组织着措辞,“……如果壁垒里的那些人那么不欢迎我们,为什么还会存在通行证这种东西?他们自己明明是不需要通行证的。”
  方禾耸耸肩,道:“谁知道呢?”
  第二天,天空还灰蒙蒙时,方禾与妹妹便来到了壁垒的大门前。
  门前守卫的几个士兵是生面孔,他们聚成一堆,小声谈论着什么。一个士兵发现了方禾两人,便朝他们走了过去。
  “你们两个要进壁垒?”出乎意料的,士兵的态度没有想象中的差。
  “对,”方禾递过两人的证件,“这是我们的证件。”
  士兵接了过去,匆匆扫了一眼。
  “她是学生?”士兵脸上露出笑容,“真是了不起啊。”士兵把证件还给方禾,又对方小诗说:“要好好学啊,别辜负了你……额……。”
  “我是他哥哥。”方禾适时插嘴道。
  “嗯……对……你哥哥。”士兵微笑着点点头。
  少女脸色通红,羞涩地点了点头。
  “对了,昨天晚上,治安部部长被人枪杀了,北城区那还发生了小规模的枪战,现在到处都在戒严……总之乱的很,你们自己小心点。行了,快进去吧,就不耽误你们了。”
  “谢……谢谢……”方禾诚恳地说。
  方禾两人告别士兵后,发现壁垒内确实如他所说的那般,正在戒严。全副武装的士兵随处可见,不断有军用吉普从路面飞驰而过。远处不时会传来几声哭喊、怒吼以及零星的枪声。
  虽然路上不算太平,但两人最后还是有惊无险地到了学校。学校附近没有巡查的士兵,可以说目前这里是整个335号壁垒最为平静的地方了。
  两人随着学生们进了学校。
  “记住自己的班级在哪了吧……快去吧,别迟到了。”
  “那……再见,哥哥。”
  “如果有人欺负你要记得告诉我。”
  “嗯。”
  方禾的目光好似黏在方小诗身上般,直到她摇着轮椅进了教室,方禾才收回视线,转身离开,准备进行今天的工作。
  方小诗所在的高一(16)班是优关中学高一级排名最靠后的班级,这是在意料之内的,毕竟以她的身份也只能进这样的地方。
  大部分学生都已经来到了教室,他们三两成群,兴奋地谈论着什么。
  讲台上是一个又矮又胖的女人——应该是这个班级的班主任——微微蜷曲的头发披在肩上,身上穿着件粉红色的开襟毛衣。方小诗进入教室的瞬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般,所有的声音忽地都消失不见。教室变得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的学生——当然,也包括了那名老师——都转过头,齐刷刷地看向方小诗。她心跳得飞快,总能感觉到教室里那股若有若无的敌意。
  “你就是方小诗?”那名老师做作的声音甜得让人发腻。
  得益于班主任转身对着她,方小诗这才有机会一睹“芳容”——她的眼睛很大,眼皮下垂、眼珠外凸。脸上打着厚厚的粉底,显得异常苍白,与嘴唇上深色的口红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方小诗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不敢直视。
  “是。”方小诗答道。
  底下的学生们又继续交谈起来,不过声音小了许多。虽然他们都是一副在认真交谈的样子,但方小诗还是能发现他们在时不时地偷瞄她。
  这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老师上下打量着方小诗,目光极具侵略性。接着,她转过身,对着底下的学生说道:“都安静一下……”
  学生们的目光纷纷移到讲台上。
  “这位是你们的新同学,方小诗,她是壁垒外的……咳咳。”她没有把话说完,看向方小诗,露出了一个浮夸的笑容,“我们的方小诗同学可真是厉害呢……”她把“厉害”二字咬得极重。“能进我们学校,方小诗同学肯定很努力,颇费了一番力气吧。”那老师掩嘴轻笑,她的笑声在方小诗耳中是那样的刺耳。
  说到这,任谁都能听出这话别有含义。
  学生们开始交头接耳,不少女学生说着说着就笑得花枝乱颤,而后肆无忌惮地盯着方小诗。方小诗能从她们的目光中读出着许多复杂的感情——得意、嫉妒、嘲笑……
  见方小诗没有回答,她又笑着说:“像小诗同学这么努力的姑娘,一定会受到很多财团的大人们的欣赏吧。”她忍不住“咯咯咯”地笑着,活像一只要下蛋的母鸡。
  方小诗依旧沉默着,那老师顿时觉得无趣,冷哼一声,摆摆手,不耐烦地说:“行了,你坐最后一排吧……就那里。”她指了指角落里的那个座位。
  看他们都是这般模样,想必在这工作的哥哥一定不会太好过吧,她想着。不知怎的,她隐隐感觉心里有些酸楚。以后的日子都会是这样吗?我能坚持下来吗?她问自己。
  能的,一定能!为了哥哥,为了我自己!她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
  方小诗看向自己的座位,默默地点了点头。
  如同往常一样,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方禾提前完成了今天早上的工作。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往教学楼走去。方禾之所以干活如此着急,是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速度够快的话,还能赶上一节课。
  他抬头望着天空,看着蓝天上云卷云舒,轻轻叹了口气。
  天空纵然广阔,却依然没有一片是属于自己的。
  已经能隐隐听到教室传来的读书声,他放慢脚步,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便停了下来。
  就这里吧。
  读书声已然很清楚了,他坐在花坛边,望向教室里的黑板——勉强能看到。方禾没有再继续往前的打算。他现在还是会时不时想起当时自己被赶走的样子。
  迷茫、无助和屈辱,就像当初被那个混混抢走了钱那样。
  他看着教室的外墙,神情有些恍惚。
  “哈哈,笑死我了。猪猡也能听懂数学?!”——学生们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快滚啊!猪猡!”
  “带着病的猪猡就不要靠近别人!”
  方禾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忽地,一只手搭在了方禾的肩膀上。
  方禾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来。
  “想看就近些看,坐在这里干什么?”声音有些熟悉。
  方禾抬起头,却见那人竟是那天面试他的张主任。
  “我……”方禾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叹了口气,还是没有说出口。
  张涛也乐见这小子闭嘴,他本就没打算听人诉苦,毕竟他就算用膝盖想都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只管去听就是了……”张涛不耐烦地看着他,“我会和他们打招呼的……别那么看着我,我可不是可怜你啊,只是……只是……额……你天天蹲这里有损学校包容的形象……”
  “谢谢。”方禾深深地鞠了一躬。
  张涛哼了一声,道:“没必要,公事公办而已。”说完,便快步走进了那间教室,而后又匆匆离开了。
  方禾看着张涛的背影,只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的温暖。
  “慢点吃,别着急。”
  中午,坐在树下的长椅上的方禾看着捧着饭盒的方小诗,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哥哥不吃吗?”
  “吃过了……觉得怎么样?”
  “很好吃。”
  “额……我是说这个学校怎么样?”
  方小诗拂了拂耳边的发梢,笑着说:“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方禾点点头,“之前我还有点担心你会不习惯……没人欺负你吧?”
  “没有。”方小诗把饭盒递给方禾,“我吃饱了,先回教室了。再见,哥哥。”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咳咳咳。”
  “嗯……好吧,那……再见。”
  长大了啊。方禾欣慰地想着。
  回到工具间,收拾好饭盒,方禾便拿上了他的工具,准备工作。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刚走出工具间就遇到了秦杰川那伙人。
  “哟,这不那谁吗?”秦杰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方禾,“最近有没有看见学校里有猪猡啊。”
  “没……没有……”方禾低着头。
  “没有啊,没有就没有吧……”秦杰川笑了笑,“别板着张脸啊,搞得好像我们几个欺负你似的。来,笑一个。”
  “就是就是,笑一个。”秦杰川的几个跟班附和道。
  方禾抬起头,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不对,这样太难看了。”秦杰川走上前,理了理方禾的衣领,“笑得自然点……哎,这样就对了嘛。”他拍了拍方禾的脸。
  “我可以走了吗?”
  “走?那么着急干什么?留下来陪我们玩会儿。”秦杰川戏谑地看着他。
  “可我还要工作。”
  “工作?”秦杰川似笑非笑,他转身对着跟班们说,“他说他要赶着去工作!去工作!哈哈哈……”他忽然大笑起来,紧接着,脸色变得阴沉,“我让你去工作了吗?”
  “我……”
  方禾正想说些什么,可秦杰川的拳头却猝不及防地迎面而来。下一秒,方禾只感觉鼻梁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眼中全是闪烁着的金星。
  好……好痛……
  秦杰川揪住方禾的衣领,将他摁在墙上,恶狠狠地说:“你很好!在这个学校,以前还从来没有人敢拒绝我,你是第二个!你们是不是都瞧不起我!”他大声吼道。
  跟班们都被秦杰川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他们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齐齐后退几步,惊惧地看着自己的头儿。
  头儿到底是怎么了?怎么那天之后就变成这样喜怒无常的了?
  “我……我没有……”方禾试图扯开秦杰川的手。
  秦杰川眼睛布满血丝,吼道:“她瞧不起我!就连你这只猪猡也瞧不起我!你们都该死!都该死!”
  说完,秦杰川便猛地挥拳砸在方禾腹部,松开手,呻吟不已的方禾便顺着墙倒在地上。
  秦杰川喘着粗气,笑出声来,道:“你现在倒是去工作啊。啊?给老子站起来啊!”
  他看着蜷缩着的方禾,又抬起脚不停地踹过去。秦杰川踹了几脚,累得气喘吁吁。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擦了擦汗水。
  几个跟班走上前,想扶他起来。秦杰川摇摇头,道:“别管我,你们几个先去揍他一顿。”
  “可……可是他……他这个样子……再打下去,就怕他……”跟班们有些犹豫。
  “你们几个不用担心,出了事我担着,就算打死了前后也不过几万纳塔的事……”秦杰川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
  “那……那我们打了……”
  “动作都快点,别让其他人撞见了。你们下手要狠一些,犹豫的,就是跟我秦杰川过不去!”
  跟班们打了个冷颤。
  不……不能死在这儿……
  方禾拼命挣扎着,试图站起来。
  “兄弟,对不起了。”
  那几个跟班围了上来。
  “秦杰川,你在干什么!快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