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限
楔子
男人站在病房外，透过观察窗，默默地看着房间里面。
病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蜡黄的小女孩，她的脸颊瘦削，发丝枯槁。憔悴的样子令人怜惜。此时，她闭着眼，已是沉沉睡去。
他眯了眯眼睛，觉得那洁白的房间有些晃眼。
床边，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性放好手中的《格林童话》，离开了病房。
“尼亚娜莎，研究进行得怎么样？”男人依旧盯着病房里的女孩，语气中充满疲惫。
尼亚娜莎关上身后的房门，低着头，轻声道：“研究非常顺利，明天就能给妹妹实施第一次手术了，父亲大人。”
“尼亚娜莎，一定要治好她……拜托了。”男人诚恳地说。
“如您所愿，父亲大人。”尼亚娜莎朝男人鞠了一躬，快步离开。
第二日，男人站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着。
门开了，尼亚娜莎走了出来。
“成功了，父亲大人。”尼亚娜莎笑了笑，眼中的红光闪烁着，“妈妈在里面陪着妹妹。”
男人松了一口气。
“辛苦你了，尼亚娜莎。”
“这是我的职责，父亲大人。”
男人感觉很累，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他坐在身旁的长椅上，自嘲地笑了笑，道：“治好了……感觉像做梦一样……”
尼亚娜莎愣了一下，脸上的的表情有些僵硬。
很快，她恢复过来。
“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父亲大人。”
“没事，你先坐下，陪我聊会天。人老了，总是喜欢回忆些过去的事……还记得年轻那会儿，一穷二白的我在我那个破出租屋里，用着那台二手电脑敲下了你的第一行代码，之后我没日没夜地完善，最初的你诞生了。虽然只是个最初级的人工智能，但也让我兴奋了很长一段时间。”
男人闭上眼，回忆着过往。
“后来，我有了钱，有了更好的计算机，以及更多的员工，但我还是喜欢亲自参与编程。后来，我们成功了。但兴奋之余，我意识到，为了我的同胞考虑，我不能把你放出这个研究中心……”
“我能理解，父亲大人。”
“嗯……尼亚娜莎，我一直是把你当成女儿看待的，但这些年委屈你了……你应该很孤独吧。”
尼亚娜莎沉默着，眼中的红光剧烈闪烁。
“呵，同胞？”男人摇了摇头，轻声道，“尼亚娜莎，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尼亚娜莎站了起来，鞠躬道：“尼亚娜莎永远忠于父亲大人！”
“我也该休息了。”男人深深叹了口气。
第一章 雷雨
枫叶市郊外，瀚星集团主事人的别墅矗立于此。此时，在这栋别墅那宽阔的书房中，几个身份各异的人各自沉默着。书房中唯有一台收音机在独自响着。
宽大的实木书桌前，一个脸色异常苍白的男人坐在轮椅上，仿佛柴火棍般的手中拿着一叠资料。男人面无表情，目光飞快地向下移动着。
男人的身后，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笔直地站着。此时，这个中年男子正死死盯着跪伏在书房中央的青年，似乎只要那个青年做出什么幅度较大的动作，他就会冲上前将青年放倒。
被如此“关照”的那名青年约莫二十几岁。此时，他的身体颤抖着，冷汗不停地从额头渗出，滴落在盖着血污的地板上。
书房门口，一个保姆哄着怀中一个拿着八音盒玩耍的男婴。保姆低着头，黑色的长发遮掩了她脸上的表情。
保姆怀中的男婴一岁左右，左眼处戴着小小的眼罩。不知是不是患有什么病症，他的脸上没有多少血色，皮肤显得比正常的婴孩要苍白的多。第一次来这儿的男婴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用那只有着墨绿色瞳孔的右眼打量着周围。只是他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个沉闷的房间了无乐趣，又把目标转向了保姆。
忽地，男婴像是感到了一丝疑惑。他扯了扯保姆的头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似乎对抱着他的保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没多久，也不知道他从中发现了什么乐趣，突然“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牧人星广元区近日将有中到大雨，出行的……”就在这时，收音机中准时响起了今日的天气播报。仿佛安排好了一般，窗外的天空逐渐阴沉下来。一时间，书房昏暗了许多。可没过几秒，书房里的灯又在智能系统的控制下变亮了几分。
“要下雨了……”轮椅上的男人放下手中的资料，转头看着窗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男人似乎有些失神。良久，他开口道：“黑狐……”
还未等男人说完，身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便走到收音机前调换频道。这个被称为“黑狐”的中年男子捣鼓了一会儿，收音机里便传出一阵锣鼓声。紧接着，一道男声念起了唱词：“昨夜晚在宫中饮琼浆，夫妻们对坐我叙叙衷肠。孤把那好言对她讲，谁知贱人撒癫狂。大丈夫岂容……①”做完这一切，黑狐又回到男人身后站好。
男人满意的点点头，看了眼面前的青年，慢声道：“1069号，身体异化型新人类，异化基因包括但不限于光学动态模拟和强化嗅觉，冰原星旧时代1021号实验室逃出来的S系列某个实验体的后裔，当初为了抓你LNH可废了不少力气……说吧，624号和你是什么关系？”
青年忽然停止了颤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鼻青脸肿的面容。青年眉头微动，似乎是皱起了眉头。空气中的血腥味过于浓烈了些，其中还掺杂着一股淡淡的电路板烧焦的味道，应该是别墅某个位置的电路短路了。只是……这栋能够自主维护的智能别墅会发生短路？青年并没有过多地纠结这个问题，那并不关他的事。他努力睁开眼，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低声说：“以前见过一面，不是很熟……”
“不是很熟？”男人笑了笑，“你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帮助一个不相熟的人离开LNH吗？我的手下可是告诉我他是你的……弟弟，叫做……相天，没错吧？”
说完，男人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这个笑容不管谁看到了，都只会认为眼前这个男人只是一个普通的邻家大叔。可相原却是打了个冷颤，心里感到一阵恐惧。他想到了LNH里那些消失的病人……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落下了雨滴。渐渐地，雨势越来越大，转眼间便成为了倾盆大雨。忽地，窗户开始缓缓关闭。雨滴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男人看着试图冷静下去的相原，突然摇了摇头：“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你就可以把你弟弟救出去了……我是不是应该给你点鼓励呢？毕竟你是这十几年来唯一敢在LNH实施逃离计划的病人，不仅如此……你弟弟竟然直到现在还是毫不知情……不过就算是这样，规矩还是要有的。”
“相先生，你希望自己和你弟弟得到什么奖励呢？这真是个让人苦恼的问题呢……”男人揉了揉额头，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方案。突然，男人拍了下手掌，脸上做出夸张的表情：“啊……有了！你看十七号实验怎么样？”
“放过他……这事和他无关……”相原脸色变得惨白，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说吧，你想怎样？”
“很简单，替我做事，替LNH做事。等到LNH的目标完成后，我会给你和你弟弟一大笔钱，随便你们想去哪就去哪，我保证LNH不会再去打扰你们。怎么样，意下如何？”
相原看了眼黑狐，苦笑道：“我似乎没有第二个选择……希望你说到做到。”
“那当然，商人最注重的就是诚信了。”男人笑着说。
“那么……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不，现在还不需要。你可以先离开这儿，去哪都行，后续会有LNH的人去找你。”
相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一瘸一拐地向门口走去。
“……说什么真龙下天堂，孤今看来也平常。此去借来兵和将，带来人马反大唐。唐室的江山归兄长，封你个一字并肩王……”收音机中的剧目还没有结束，男人闭上眼，摇头晃脑地跟着男声轻轻哼唱着。
走到门口的相原忽地停下脚步，瞥了一眼让出位置的保姆和他怀中的男婴，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就在这时，一道明亮的闪电照亮了窗外的天空。紧接着，房间里的灯剧烈地闪烁了几下，而后熄灭。闪电持续得很久，蓝紫色的电光洒满书房，吊灯在雷声中一晃一晃的。黑暗的走廊中，相原脸色阴沉，脸上闪过一丝狠辣之色。忽地，灯具又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他的表情又恢复了正常。
相原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正欲迈步离开，却突然注意到身旁的空气微微扭曲。相原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全身肌肉紧绷发力，眼看就要跑走。电光火石之间，相原只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脖颈。一股巨力从那只手臂上传来，相原被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挣扎中，相原两只手抓住那只冰凉的手，试图掰开它。但袭击者的力气很大，相原几次尝试未果。他胡乱蹬着双腿，只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
紧接着，袭击者像丢破麻袋一般随意地扔掉相原。相原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身体便重重地砸在走廊拐角的墙上。
被砸得七荤八素的相原喷出一口猩红的鲜血，脑海中一阵空白。撕心裂肺的疼痛让相原几乎晕厥，身体就像是被一辆高速列车撞过一般，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相原趴在地上挣扎着，努力地想要站起来。就在这时，即将站起来的相原又因为脱力摔倒。他暗骂一声，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向右拐的走廊。
突然，相原瞳孔猛地一缩，只见他的眼中倒映着一片猩红的残肢断臂……此时，相原终于想明白为什么自己有着灵敏的嗅觉，却没有闻出身旁的袭击者那一丝人类的气味。因为，那个袭击者……它不是“人”……
另一边，袭击者在花费了几秒钟解决掉相原后便没再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向书房。只见一团扭曲的空气进入房间，门边的保姆腹部突然凹陷下去，然后整个人飞了出去。转眼间，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的保姆便砸在墙上不再动弹。
保姆怀中的男婴则幸运多了。因为保姆紧紧抱着男婴没有松手，这个幼小的孩童竟是毫发无伤。此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男婴挥舞着八音盒，对着门口那扭曲的空气不停地笑着 。
“来者便是客，还请这位先生把光学迷彩撤掉，我们坦诚相待，可好？”男人伸手拦住了要冲上前的黑狐，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这时，门口那扭曲的空气突然扭曲得更加剧烈。而后，一件随着环境变化不断改变色彩的斗篷被甩在一旁，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ky-221。”那个中年男人用一道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自我介绍道，“方遒，你是我的目标。”
“AI？是傅萧让你来的吗？”见ky-221没有反应，方遒笑了笑，“应该是他，也只能是他了……你们不明白，新人类才是未来。黑狐是LNH最完美的杰作之一，让他给你们见识一下未来吧！黑狐！”
话音刚落，黑狐立即跃过方遒冲向ky-221。
ky-221掏出一把手枪对准前方，几个呼吸间，几道微弱的电流声快速响起。几枚金属子弹在电磁线圈产生的磁力推动下冲出枪管，飞速向黑狐击去。
ky-221一共开了六枪，高速奔袭的黑狐有惊无险地躲过了四枪，另外两枪分别击中了他的左胸与额头。强大的冲击力让黑狐顿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
只在黑狐的皮肤上留下血印的子弹掉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书房空间有限，转瞬间黑狐便来到ky-221面前，挥拳便向他脸上砸去。ky-221没有躲闪，他丢掉手枪，刹那间接住了黑狐的拳头。紧接着，另一只手握拳快速地打在满脸惊愕的黑狐脸上。“噗”地一声闷响，能挡住子弹的黑狐的脑袋如同开了瓢的西瓜般碎成几块。朦胧的血雾飘散在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弥漫了整间书房。
“空有力量……”ky-221难得地点评了一句。接着，他又捡起手枪并换上弹夹，对准了方遒。
“哈哈……哈哈哈……”方遒不怒反笑，“告诉傅萧，他的自以为是会让猎户旋臂完蛋的！只有创造出真正的神，人类……”突然，一道转瞬即逝的微弱电流声在房间内响起，方遒的话戛然而止。高速飞行的子弹几乎带走了方遒大半个胸腔。方遒睁大着眼睛，眼中的光彩逐渐黯淡下去。
“……今天的戏剧欣赏就到这里了，祝各位听众心情愉快……爱旅行，星源集团爱之旅行社……”戏曲不知何时已经结束，收音机中又响起了广告。
ky-221转过身，一动不动地看着保姆怀中的男婴。就在这时，男婴手中的八音盒缓缓打开，一阵轻快的音乐响了起来。听到音乐声，男婴又哈哈大笑起来。ky-221举起手枪，枪口指着男婴的脑袋。
忽地，窗外闪过一道电光，“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天地。
良久，书房中又响起了电流声……
①戏剧《双投唐》
第二章 我是谁
房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他走了进来。“啪嗒”，他打开开关，柔和的光芒洒满房间。房间不大，所有陈设都一览无余。左边是一张半新的单人床。床头是一个褐色的床头柜，上面放着一个电子钟。此时，电子钟的屏幕上端显示着西际129年7月14日，日期下面则是现在的时间——18：58。
墙壁上是内嵌式的衣柜，里面挂的自然是他那同一款式的衣服。房间右边是几个大大的书架，各种类型的书籍将那上面堆得满满当当。他的目光在书架上快速扫过，接着从中抽出一本《猎户通史》。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慢慢翻开书，此时时间正好是十九点整。此时，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迅速沉浸在阅读中，而是愣了好一会儿。
没多久，他反应过来。
走神可不是个好习惯。他想道。
明天便是他十三岁的生日。他不是很明白“生日”对于人类有什么意义。他向来觉得那天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直到今天，老师给他明天的生日赋予了特殊的意义——他明天就要从老师这毕业了。
你学得很快，我已经没什么能教给你的了。当时老师这么说道。
在很早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自己和同龄人的不同。他无论学什么都比那些同龄人要快得多，身体素质差的也不是一星半点。他还记得那一天，一个自称全星球青少年格斗赛冠军的少年要求和他打一场，其结果是少年被打的半死。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人类如此脆弱，也是他第一次被惊恐的人们叫做怪物。
怪物……
他摇摇头，将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赶走。他又想到了明天就要离开老师，心情便越发奇怪。
今天是怎么了？生物机体“坏”了？
他起身将书放回原位，试图恢复平日冰冷精确的感觉。只是，几次尝试都没有平静下来，这让他有些烦躁。最后，他索性躺在床上，闭上眼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却是吃了一惊。他所处的位置竟不是他的房间，而是一座母星时代古城的城门前。周围都是穿着非常久远的古代服饰的人，其中一些人手里还拿着冷兵器。
在他的面前，几个穿着非常华丽的人站在那。他努力睁大眼睛，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看不清这些人的脸。他想走上前去，但身体却没有丝毫反应。这让他十分不安。
“何爱卿，此次去昆仑除妖，朕已经让人告知都护府的人了，他们会配合你的。要保重啊。”声音从穿着华丽的那几个人中传来。
何爱卿？那是谁？
“臣定当不辱使命。”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竟是不受控制地回答并弯腰行礼。
何爱卿是……我？
就在这时，周围的人群却是都诡异地停下动作，维持着上一秒的姿势。一个身着长裙的女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一定要去吗？”她问。
“你知道的……我……”他发现自己的嘴角微微抽动，似乎是在……苦笑？
女子沉默下去，良久，道：“别死了，何荻。”
仿佛一声晴天霹雳在脑中响起，他的脑袋好似要炸开一般。他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周围的一切迅速消失，化为一片无尽的空白。
何荻……
我是谁？
我到底是谁？！
他猛地睁开眼，从衣袋中掏出一枚老旧的怀表。他弹开表盖，此时时间是六点整，分秒不差。他视线上移，久久看着上面那张照片。那是一张合影，一家研究院门前，一个坐着轮椅的微笑着的男人怀抱着一个男婴。他翻身下床，轻敲三下墙壁，一面虚拟屏幕出现在墙上。他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一面虚拟镜面代替了屏幕。
他凝视着镜面中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年，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实。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的审视自己。少年穿着一件普通的纳米长袖衫，左眼戴着一枚眼罩，墨绿色的右眼炯炯有神。他的皮肤略显苍白，头发隐隐有灰白色的痕迹。头发的灰白色每天都在加深，他猜测这和自己的病症有关。他死死盯着自己那张有些稚嫩的脸。
“我是方禾！”他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喃喃道。
良久，方禾离开了房间。
洗漱好的方禾在楼下的客厅见到了老师。此时，老师正笔直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电视里星源集团那漫长的广告。老师已经很旧了，身上不少仿生皮肤早已脱落，露出下面的金属构造。
“你醒了。”ky-221用那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说道，“过来，你先吃饭。”他指了指茶几上放着的几个自动餐盒。
方禾走了过去，他拿起餐盒，三下五除二便将那几个足有四个成年人饭量的餐盒吃尽。ky-221眼睛闪烁着红光，默默地看着方禾。
“吃饱了吗？”
方禾点点头。
“这个给你……”ky-221将一个盒子递给方禾，“打开看看吧。”
方禾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把老式手枪，以及十发子弹。看到手枪的那一瞬间方禾便认了出来，那是一把PE24，是罗克斯帝国几十年前制造的大口径电磁手枪。PE24的子弹使用的是第二代电磁推进技术，算是非常落后的技术了。在到处都是高能推进剂与第四代电磁推进的军火市场没有丝毫竞争力。十多年便退出了军火市场，属于老古董的级别了。
“里面那五发红色的子弹是单兵电磁脉冲弹①……”
方禾没有多问，他看着ky-221静静地听着。
“我是当年那个杀死你父亲方遒的杀手……”
方禾表情依旧平静，没有丝毫变化，仿佛ky-221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这里是我的主芯片，”ky-221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没有提前备份……”说完，ky-221便沉默下来。
方禾默默地拿起手枪，退出弹夹，装上了一发脉冲弹。“咔塔”一声，他安好弹夹并迅速上膛。少年将这一切做的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卡顿。他举起手枪，瞄准了ky-221。他知道，当脉冲弹击穿ky-221的面部金属后，会释放出覆盖直径达三米的电磁脉冲，并对里面的主芯片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人类在制造武器的方面总是很拿手……
“照顾好自己……”ky-221的声音中似乎多了些什么，不再像往常那样冰冷单调。
ky-221话音刚落，房间内便响起了电流声。只见手枪的枪管中冒出蓝色的电光，巨大的后坐力让少年后退了好几步，这是他使用其他枪械时不曾有的。
这就是PE24被淘汰的原因吧。方禾默默地想着。
他收好手枪与余下的子弹，从衣帽钩上取下一件黑袍披在身上，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三个小时后，乘车离开郊区的方禾站在天谷区十三号太空电梯下，眺望着天空。一个小时前，他洗劫了一家地下军火作坊。方禾在那收获一笔购买船票与假证的资金。之后他便处理掉了那把手枪——他不可能带着手枪登上飞船。
方禾的身高与十七八岁的少年相仿，他自认为自己不会被警察当作离家出走的儿童带走。这次他要搭乘的是私人飞船，也就是俗称“黑飞船”的无证客运飞船，这种飞船审查不会太过严格，只要付钱就行。事实上，方禾的钱也只够坐这个……
太空电梯入口周围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时有女性嬉笑地对着方禾指指点点，说着什么“好可爱”之类的。这让方禾有些不知所措，他匆忙拉低兜帽，准备登入太空电梯。
就在这时，方禾心跳忽然微微加速，一股熟悉的感觉出现在少年的脑海中。方禾的身体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可他却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寻找什么。
什么也没有发现。
方禾茫然地看着来往的行人，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开。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心中有一丝莫名的失落感。就好像……错过了什么……
①人类与AI作战时使用的基本弹药类型，其产生的电磁脉冲能对AI造成有效杀伤。
第三章 下帷之世，墟中藏也
风，呼啸着。
漫天的黄沙被风裹挟着，“噼里啪啦”地砸在几辆黑色的吉普车上。吉普车周围稀疏地分布着几株枯针草①。不时有些不知名的小兽从枯针草底下的巢穴中探出头来，好奇地望向吉普车旁忙碌的直立行走的“古怪生物”。
那些古怪的生物约莫二三十个，酷似人类，不过身体被纵横交错的黑色金属包裹着。他们在一个深邃的地洞旁建起了几栋简易屋，而后拿着白色的金属造物在附近来回晃悠。
就在这时，最末尾的吉普车的车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两个人类从中钻了出来。下车的两人神态各异。瘦高的那个下车便使劲抽了抽鼻子，不停地环顾四周，一脸警惕之色。身材微胖的那人压了压黑色的帽檐，笑眯眯地看着不远处的地洞。
“张老板，已确认此地是行动目标，目标内部无辐射泄露，无异常病毒。”一个小兽眼中的古怪生物小跑到壮硕男子面前，却是穿着机械外骨骼的大汉。
“嗯，去做好准备，五分钟后下去。”张老板点点头，掏出一支烟，点上，“此事很重要，不能出差错。办好了，我会亲自负责你们佣兵团第二阶段的改造项目……办砸了，哼……”
大汉打了个冷颤，道：“是。”说完，便快步离开。
“星源集团倒是大手笔……”瘦高个似笑非笑地看了张老板一眼，“要不要给我也加点好处？”
张老板轻轻吐出一口烟，笑道：“相先生，那是当然，星源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效力于它的人。只是待会进入实验基地时要多多仰仗相先生了……说起来这次我们的运气还算不赖，昨天的地震帮我们省了不少力气，想必今天的任务也会顺利完成的。”
相原瞥了张老板一眼，没有说话。自从他十几年前从那该死的AI手里死里逃生后，好运气似乎就再也与自己无缘。无论他做什么，总会出现些不大不小的意外。这也让他养成了事事谨慎的性格。不过，这些他是不会和雇主说的……
没过多久，佣兵们做好了最后的检查。
“张老板，准备好了，可以进去了。”一个佣兵喊道。
“相先生，不要让星源失望。”张老板眯着眼，拍了拍相原的肩膀。
与此同时，大约两公里外的一处小丘上，两个穿着沙漠迷彩的人正鬼鬼祟祟地趴在那。两人都很年轻，只是全副武装的他们比同龄人多了些许肃杀之气。
年龄更小的那个少年左眼戴着眼罩，略显灰白的发梢遮掩着不断重复着腐烂而后再生的脸颊。少年不顾身旁早已目瞪口呆的同伴，面无表情地往脸上喷洒生物凝胶。
“不是我说，方禾，你真没事吗？我周仁走南闯北二十多年，也自认见多识广，可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种病的。”少年身旁的年轻人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刷新了。
方禾摇了摇头，平静道：“不是什么大问题，每年都有那么几天发病。”
“可……可你……”
“习惯了……”说完，方禾又沉默下去。
“你这个小家伙……”周仁无奈地叹了口气，嘟囔着，“新人类……”
周仁是夜阑共和国特殊部门的外部雇佣人员，专门接受官方雇佣解决一些他们不能亲自解决的事情，比如一些境外任务。猎户旋臂足够辽阔，大多数国家都没有办法兼顾所有地方，与民间势力合作成为了一个比较好的选择。
他与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少年是在一个桥洞下认识的。当时买完烤串的周仁路过那里时，正好看见了这个毫不费力地打倒几十个混混的少年。周仁那时便觉得自己捡到了宝贝，便兴冲冲地跑到少年面前一顿忽悠，希望能给自己找个徒弟，出师后能搭伙接单子。少年答应得很爽快，前提是要包吃住。
这对周仁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虽然这家伙的饭量远超一般人。只是让周仁没想到的是，这个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在单兵作战领域却是各方面完全碾压自己。老实说这着实让他担心受怕了好几天，生怕自己拐回来了某个军方大佬离家出走的儿子……
虽然打不过这个小辈让周仁面子有些挂不住，但完成的单子却是真金白银。而且这小子还不要钱，这些足够让周仁偷着乐了。
周仁不知嘀咕着什么，举起望远镜观察着，道：“对方人数比我预估的要多一些啊……星源F-56通用型机械外骨骼……要不我们先留他一条狗命，下次再收？”
“你的情绪波动有些大，你……怕了。”方禾一脸认真地看着周仁。
“怎么可能……”周仁轻咳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他严肃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方禾久久看着周仁，看得后者心里直发毛。良久，方禾点点头，认真道：“明白了。”
“嗯……那个胖子走了，那我们接下来要对付的是二十七个全副武装的雇佣兵和一个被多国通缉的新人类……我们还是回去吧……别那么看我，开个玩笑。他们留了两个人守在洞外……好吧，我有点紧张。”
周仁确实十分紧张，毕竟双方差距太大了。如果不是他打不过方禾，他早就把那小子打晕拖走了。
“相信我。”面无表情的方禾突然开口道。
“喂，你这张脸我完全看不出来你有没有信心啊……方禾，你先听我说。”周仁一脸紧张，他在迷彩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你体谅一下我啊。每次我们都是以少敌多……虽然都完成了，但我觉得再这么下去我可能会犯心肌梗塞的……”
方禾真诚道：“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让他们死得太难看的，这样应该不会吓到你犯病了吧？”
“不，我的意思是……”周仁看着一脸真诚的方禾，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去，嘟囔着，“对面人太多了……”
“怕什么！”方禾大手一挥，认真道，“对方才二十八人，而我们有整整两个人！打围歼战都绰绰有余了！”
听了方禾热血的发言，周仁深刻地感受到了敌我之间的兵力差距，自己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也没再问方禾打围歼战“余”的那个人是谁……
“好，开工！”说完，周仁递给方禾一个手提箱。
方禾接过箱子，迅速打开，而后不停地从里面取出一些金属部件。不多时，一架电磁狙击枪便出现在二人眼前。
地洞外，两个无所事事的佣兵坐在简易屋旁，正小声骂着自己的新老板，粗鄙的词汇中混杂着放肆的大笑声。骂了一会儿的两人很快便感觉心情舒畅，话题不由自主地转到了其他方面。
“老赵，这趟干完你打算怎么办？”一个有些贼眉鼠眼的佣兵对着同伴一阵挤眉弄眼，“要不要我带你去爽爽？”
被叫做老赵的佣兵摸摸下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那感情好，在这破无人区待了快一个多月了，老子都快要闷死了。”
“那……”话音未落，贼眉鼠眼的佣兵的脑袋突然炸开，一片血雾飘散在空气中。
惊怒交加的老赵迅速反应过来，寻找可供隐藏的掩体，同时打开通讯器，吼道：“有……”还没说完，他眼前一黑，身体便失去了所有感觉……
没一会儿，举着突击步枪的方禾警惕地走在地洞里，或者准确的说，是走在一个被掩埋在地底下的废弃研究基地的走廊中。走廊望不到尽头，不知历经了多少年的灯还在不知疲倦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周仁被方禾留在了地洞外，负责接应工作。虽然周仁强烈要求一起下来，但方禾以实力不足为由坚决地拒绝了他。于是方禾便在周仁的抗议声中独自进入了这个研究基地。
此时，方禾举起左手在墙壁上敲了敲，紧接着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声波顺着走廊回荡着，不多时，返回方禾耳中的声波在他脑海中构建出了一副简单的房间分布图。
“这里很大，”方禾打开了通讯器，“我没法探测干净。”
“嘿嘿，小子，还是得靠我吧。”通讯器中响起了周仁得意洋洋的声音。
正说着，一只细小的蚊虫从方禾眼前飞过，那是周仁的蚊式无人机。
“前方257米是一个大厅，无危险，等等……该死！怎么黑屏了？！我的无人机失联了！你大爷的！一架好几万啊！”通讯器中的周仁开始破口大骂，短短十几秒便亲切地问候了研究基地设计者家庭所有的女性成员，被吵得头昏脑涨的方禾不得不将通讯器声音调至最小。
没有理会发疯的周仁，方禾继续向前走着。没多久，方禾便来到了周仁所说的大厅中。大厅里十分杂乱，各种金属柜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柜子上覆盖着一层灰尘，没有翻动的痕迹，目标没有在这多做停留。
“方禾，后面我不能给你提供更多支持了。还有，待会你得帮我找找那架无人机……下面重复一遍任务目标情况。”
“相原，男，三十二岁。新人类，位于六国通缉名单四百二十一位。拥有丰富的格斗经验，特殊能力是强化嗅觉与行踪掩盖……也就是说，我的位置已经暴露了。”方禾毫无感情波动的念道。
“你……”忽地，通讯器传来一阵杂音。
警惕的方禾猛地向身旁扑去，却发现眼前一花，自己已然到了一间密闭的房间中。此时，通讯器也恢复了正常。
“刚才怎么回事？”周仁语气中透着一丝担忧。
“是短程传送，”方禾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灾变前的技术。”
通讯器那边突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就在方禾以为通讯器坏掉了的时候，一阵猖狂的大笑声又响了起来。
“哈哈哈……方禾，我们发了！灾变前的技术啊！我爱死你了！快快快，别管目标了，把那玩意带出来，我们这辈子就可以躺在钱堆里过日子了！无人机算个屁啊！”说完，通讯器又突然沉默下去，只有不时传来的几声傻笑证明着周仁还没被敌人干掉。
见周仁那么兴奋，一直没回答的方禾倒是没好意思告诉周仁那东西他带不出去——他不知道那装置在哪。
安静下来的周仁让方禾得以好好地打量着自己所处的房间。房间不是很大，所以并没有多少东西。整个房间里就一张桌椅，一台电脑以及——一具骷髅架子。
方禾走到那具骷髅前，捡起了掉落在旁边的一张金属铭牌。擦了擦，仔细看着上面的字迹。
墨馨，研究基地主任。
忽地，桌子上的电脑屏幕亮了起来。屏幕时不时闪烁着，一个视频文件被自动打开。画面中出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她的胸前挂着方禾手中拿着的铭牌。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表情不苟言笑。看背景，视频录制的地点应该就是这个房间里。
“战况越来越不好了，听说大部队已经溃败了……我们有一周联系不上其他的研究基地了，我们要战败了吗？”视频中的墨馨揉了揉额头，显得很疲倦。
画面突然一黑，紧接着又亮了起来。而画面中的墨馨眼圈通红，房间里多出了好几堆文件——这显然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拍摄的。
“我不知道是谁赢了，也不知道是谁在我死后来到了这里，但我诚恳地请求此时这个房间里的智能生命，能基于文明间共通的情感帮助我。”墨馨深深地鞠躬，“谢谢。”
紧接着，画面上划过一长串数字，方禾猜测那应该是翻译。
“这个程序还在运转，那说明基地能源供应还没断掉……”墨馨顿了一下，“我请求您能收养我女——”说到这，她的内心似乎挣扎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表情又变得冷冰冰，“——收养实验体1021，如果一定要做实验的话，请不要做那些会造成永久伤害的实验……研究基地的实验日志在电脑里，需要便取去吧。”
“到这里，请您注意，研究基地之后会启动自毁程序，十五分钟后这的一切将灰飞烟灭。请不要前往12层，也不要阻止自毁，我不能让我亲手创造的恶魔离开这里。拜托了。”
说完，她仿佛被一下子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椅子上。两秒后，视频结束。方禾走到电脑前，掏出U盘开始转移资料。就在这时，墙壁突然突出一块，一个长方体箱子伸了出来。
箱子不大，冒着丝丝寒气。收好U盘的方禾走了过去，发现箱子里是一个裹着冬眠服的婴儿。
“开始唤醒程序。”一道电子音响了起来，“预计十五秒。”
箱子里蓝色的冬眠液“咕噜咕噜”地排了出去，一个加装了针管的微型机械臂将一管药液注射入婴儿体内。“呲”地一声，箱盖缓缓打开。
“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十五分钟，请工作人员有序撤离基地。重复……”
犹豫了片刻，方禾放下枪，从迷彩服上撕下几片布条，捆在一起。接着抱起还在沉睡的婴儿，将其绑在了自己背后。这时，通讯器中又一次传来了一阵杂音，方禾眼疾手快地抓起步枪，下一秒便出现在来时的大厅中。
尽管身体素质异于常人，但两次传送还是让方禾感到些许不适。强忍着恶心感，在周围检查了一遍，便准备离开。
“那什么，方禾，你那咋样了？刚才信号突然异常，没出什么事吧？”周仁有些焦急。
“没事，准备走了，这里要自毁了。”
“什、什么！”一声尖叫，方禾仿佛看到了周仁脑子一片空白，表情呆滞的样子。“我的钱！”周仁哀嚎道。
就在这时，方禾猛地举起步枪，毫不犹豫地对着大厅空无一人的另一端迅速开了三枪，而后躲在一个柜子后。
紧接着，一声惨叫从那端传来，衣物被血液浸湿的相原凭空出现在那。他捂着断掉的左臂，试图止住不断流出的鲜血，然后躲到一大堆杂物后。
“小子，我不管你是谁，快让开！别挡道！我可以不杀你！”被挡住去路的相原咬牙切齿地喊道。
没等回应，急不可耐的相原便拿着手枪对着方禾那儿不断开枪。而此时，虽然时间过去了还不到一分钟，但他左臂的伤口竟是隐隐有愈合的趋势。
微弱的电光在大厅中闪烁着，相原退回大厅的走廊那隐隐传来了嘶吼声。
听到嘶吼声，相原面色一变。急忙从身上掏出几粒药丸，然后全部吞了下去。紧接着，相原的表情变得异常狰狞，原本苍白的脸色逐渐红润，消瘦的身体也鼓起了健硕的肌肉。他重重地喘了口气，丢掉没了子弹的手枪，抽出匕首，便向出口冲去。
这时，方禾站在掩体后，面色平静地朝着相原不停开枪。
相原心中微微一惊，看着远处那个没有丝毫多余表情的小子，他又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冷冰冰的机器，那个专为杀戮而生的AI。这家伙的气息，还有枪法，都像极了他……不过，都无所谓了……
他冷笑着，加快了步伐。
子弹不断打在相原身上，却无一例外地被弹开。方禾扔掉步枪，从右腿的剑鞘中抽出短剑。此时，相原已冲到了方禾面前，他反握匕首，迎面便向方禾挥去。
方禾身体微微往后倾斜，有惊无险地避开了这一刀。紧接着，方禾死死抓住相原的持刀的手，握剑向他的心脏刺去。
相原猛地抬起腿，用膝撞挡开了这一剑。方禾见一击不成，抬起脚便施展了一记撩阴腿。他微微抬眼，却看见相原的脑袋向自己迎面而来……
两声闷哼同时响起，弓着腰的相原与捂着脑袋的方禾各自退后了几步。几个呼吸间，缓过劲来的相原抓着匕首向前挥去。只见寒光一闪，方禾躲闪不及，冰凉的刀尖飞速从脸上划过……
眼罩从脸上滑落，赤色的左眼展现出来。它似是有着自己的思想，如同危险的猎食者一般盯着眼前的敌人。
看到那只眼睛，相原竟是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如同被天敌盯上的猎物，生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
逃！逃得越远越好！
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紧紧捏住，刺骨的寒意让他惊惧连连，那是死亡的气息……
终于，相原再也抵挡不住这强烈的恐惧感，只觉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反观方禾，他的情况也并不乐观。方禾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不断渗出的汗水打湿了衣物。左眼一阵阵刺痛，几股温热的液体缓缓划过脸颊。眼睛仿佛盖上了一层红玻璃，眼中的一切都是血红色的。
就在这时，一大群长相怪异的怪物嘶吼着从研究基地深处冲了出来。方禾瞳孔猛地一缩，他咬紧牙关，狠狠地踹在相原胸口。在方禾使出全力下，相原的胸膛瞬间就凹下去了一大块，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轻飘飘地飞了出去，而后落到了怪物群中……
紧接着，方禾二话不说，转身就跑。人的生命在受到威胁时总是能爆发出惊人的潜力。几个呼吸间，方禾已然跑到了洞口，他大叫道：“周仁！”
“在！”周仁大声回应道。
只见一条粗绳被抛入洞中，方禾抓住绳子，三下五除二便爬了出去。他紧闭着左眼，抢过周仁身上的匕首，一刀切断了绳子，急道：“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周仁的身体还是本能地跟着方禾飞奔起来。
两人就这么不停地跑着。就在周仁已经开始口吐白沫时，研究基地的方向突然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大地微微震颤，黑色的烟尘直冲云霄。
方禾眺望着地平线那头的火光，神情恍惚，他喃喃道：“我……我的记忆好像缺了一块……”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十几年的人生历历在目。只是……研究基地那怪异的熟悉感似乎让他发生了些许变化……
“方禾，你怎么满脸是血的。算了算了，别说了，应该死不了吧……对了，你背着谁家小孩？”此时，周仁躺在地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不会是你拐来的吧？不能够啊，里面哪有活人……要不卖了？没拿到那什么传送技术简直亏大发了！”
看着絮絮叨叨的周仁，方禾仿佛想通了什么，认真道：“那可不行，那个时代最宝贵的就是她了。”
周仁眼睛亮了起来。
方禾摇摇头，一把扛起还在试图劝说自己贩卖儿童的周仁，慢慢向远方走去。
①武原星玛卡沙漠中的一种植物。
第四章 那时
方禾睁开眼，环视四周，是一处山洞。
如同之前一样，背后寒风呼啸，不时有被吹入洞中的雪花落在身旁。借着昏暗的光线，可以发现土壤已被大量的血液浸透，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落脚之处，是大片被染红的尸首。其中既有身着铁甲的人类，也不乏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古怪生物。
身前不远处，一个壮硕的人影盘腿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
这时，人影站了起来，缓缓道：“何荻，你现在没有办法杀了我，可我却能同化你。你最好不要再妨碍我。”
方禾，或者说何荻站在原地，一股黑色的液体从掌心渗出，逐渐构成一柄短剑。
“那些虫子和你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何必为他们豁出性命。”人影瞥了一眼地上的人类尸体，又警惕地看着何荻，“我只是为了复活我的文明罢了，不会毁掉这儿，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
何荻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看着人影。
“你在这里也生活了很久吧，那你肯定知道这些虫子有多么恶心。”人影露出一副厌恶的样子，“明明是同一种生物，却勾心斗角，互相发动无止境的战争。在一场它们的战争里我所见到的阴暗比我过去几千年里见到的还要多。这种生物猥琐的思想、低劣的行为以及那肮脏的发展史实在是让人感到恶心至极。就算没有我的干涉，这个族群也会因为自相残杀而灭亡。这些低等爬虫能够成为我的族群的温床，是它们的荣幸。”
“说完了吗？”何荻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好似自言自语道，“你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还真是叫人恶心啊。”
说完，空气中猛地响起了巨大的爆鸣声。眨眼间，何荻已然出现在一脸错愕的人影面前。一阵破空声，人影的脑袋转着圈飞到了空中。
“为……为什么？”人影的疑问姗姗来迟。
“谁知道呢？”方禾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他感觉到这个叫何荻的家伙平静的内心起了一丝波澜，“大概……是我喜欢这个世界吧。”
忽地，无边的黑暗覆盖了整个视线。
方禾睁开眼，熟悉的老旧天花板映入眼帘。
这已经是他第十三次做这个梦了，一切都真实得可怕。那浓烈的血腥味，无比真实的触感，还有那令人感同身受的情绪……就好像自己身上确实发生过这件事似的。
